胡老师看世界
胡少明,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,教书33年了。人们都说“人往高处走”,我的工作内容偏偏是“水往低处流”,教过大专、中专、高中,现在临近退休了,教初中,自嘲曰“厚积而薄发”。是深圳市程少堂研究员的“语文味”课题的核心人员。对教材内容进行文化价值观、哲学性思辩、文采修辞的挖掘,举办讲座,基本上“门人弟子填其室”,有效果,受欢迎。
写作上推崇汪曾祺风格,喜欢从生活里撷取细节反映人物精神,汪先生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,我什么都不是。但我牢记先生的教导:“口味单调一点,耳音差一点,也不要紧,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。”于是我开始走世界。欣赏各地的自然景观,写出心中的愉悦;了解各国的文化遗产,梳理历史的沿革轨迹;接触他们的社会伦理,坚定自己的道路自信。多做国情比较,才能做真正的爱国者。
我还很欣赏欧阳修的一句话:“醉能同其乐,醒能述以文者,庐陵欧阳修也。”行能同其乐,停能述以文,这是我的人生追求。
我到过不少地方的雪山湖泊。不外乎“山不在高,有雪则名;湖不在深,有影则灵”的审美标准。
云南丽江的玉龙雪山,想看一次真容好辛苦。每次去都要在早上两点起床,黑嘛嘛地天,眼睛睁都睁不开,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车,就赶到了雪山脚下的缆车站排队。“莫道君行早,更有早行人。”我们的前面已经是好长好长的人龙了。等到早上八点,缆车站正常运营,长长的队伍开始骚动,然后移动。记得第一次去看玉龙雪山的时候下着雨,缆车箱之间隔着云雾,互相都是模模糊糊的,导游说今天云雾弥漫,看到雪山的可能性不大。后来在山腰盘桓一阵就下山了。
藏区的雪山都是神山,祥云彩雾,经幡飘扬,灵验异常,藏民虔诚得很。如果打算前往瞻仰,得做很长时间的准备。青稞收割完了,牲畜都回栏圈养了,家里没有缠身的麻烦了。于是带上干粮,一心一意出发去转山。藏民转山一路上都是等身叩头,走三步一爬下,站起身往前再三步,正常人的三步就是人的身高。藏人转山虔敬得很,哪像一些轻狂少年,在天气最好的季节,爬到玉龙山峰,头顶炎炎夏日,赤膊了上身,挥舞着拳头,大呼小叫一阵,美其名曰征服。全然没有顾及雪峰下居民的信仰和雪山本身的感觉。
非洲的坦桑尼亚有座山,叫乞力马扎罗,美国作家海明威写过山顶上的雪,又是一个神话。方形的山顶,雄伟高耸,在阳光下白得令人难以置信。山上的矮松上挂满了晶莹的雪花,只有在叶子下面才能看见一些绿色;骆驼刺上也落满了雪,茎上粘着一层层的霜。冰川无比圣洁,从来没有人影的痕迹,每天只与柔软的白云和白云上空的日月星辰招呼照应。 这是我想象出来的。真的走到雪山脚下,什么都看不到。可能是到的人太多,因为没见着想象中的美好雪景,太生气了,都跺脚跺痛了乞力马扎罗的神经,致使几许冰挂雪块撒落下来,化为水,流成溪。濒临山脚,就一蹦而下,人们给它取个名字,叫乞力马扎罗瀑布。
梅里雪山是用来远望的,最佳的观景点就是飞来寺。本来奔着梅里去的,不曾想意外的先邂逅了金庸小说里的飞来寺。寺里没有武侠长住,自然没有激烈的打斗场景,只有等着第二天早上远望梅里。李白写“日月照耀金银台”曾经被广泛置疑,在飞来寺,我是亲自去见证了。旭日冉冉升起,金色的阳光照射到梅里雪山主峰的一半,也是金灿灿的了。金阳没照到的另一半,保持着冰雪的本色,银白柔和,光源含蓄,山顶之上,有一轮圆月,静静的悬浮在薄薄的云层间。梅里就是金银台,在日月照耀之下,各呈异彩。可惜不能走近去,走近了就令人失望。冰川融化后暴露出白雪覆盖着的不全是宝贝,还有太多的垃圾。太可惜了。
新疆克州的幕士塔格峰不一样,尽善尽美,可以让你看个够。远远地望,雪山顶上总是萦青绕白,云祥雾瑞;云雾之下的山脊锋利,像是被风雨的磨刀石磨砺过一样,可以看得出它的背厚刃薄。白色的刃一一冰面,像镜子一样反射着太阳的光,散发向东边的半空。 走到近处,发现幕士塔格的冰雪太富裕了,把所有难以填满的欲壑都抹平了,肤如凝脂,雪白闪亮,气色好到了极点,像是丰满的杨玉环的胸,圆润饱满,静脉的颜色都被藏起来了,只留下雪一样白的肤;精络骨骼应该是有的,但肉眼看不到。李白第一次看到她,诗兴大发,留下四句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 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, 会向瑶台月下逢”。让没有见过的人直流口水,做梦都往群玉山头,瑶池月下,去反复的转,希望有机会偶尔相逢,一酬相思苦。
俗世的传说,台湾的番石榴因为果农用掺了牛奶的营养液浇灌,所以有牛奶味。山区的养蜂人用白糖喂养蜂,所以他家的蜜特别甜且多。南疆的棉花不仅花朵硕大,而且色泽洁白,是不是因为棉农用了幕士塔格峰的雪水灌溉呢?我想应该是的,而且必须是的。 但是又不一定。因为幕士塔格峰的雪在山上是洁白晶莹,但化为水,积成湖,颜色就不一样了。顺着阳光的味道,她呈现出缤纷的色彩。旭日初升,湖光潋滟,闪闪的绿;艳阳高照,水面平静,蓝蓝的质;夕阳西下,山山水水,都染上了金黄金黄的五彩。除了南疆的棉之外,南疆的土壤、南疆的植被、南疆的瓜果,甚至是南疆的人心都有着五彩斑斓的美丽。 驱车离开喀拉库勒湖,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,却发现幕士塔格峰上的雪与云,并不是连在一块的,中间还隔着一段寂寂的蓝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