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今年下半年，话题度最高的两部片。一部是《好莱坞往事》一部是《小丑》，应该没什么异议吧？
前者我已经谈过。有趣的是——《好莱坞往事》我曾非常期待，上映后却成了众矢之的“昆汀最差之作”。后者在电影节展映前，我并不看好，结果首映就得到了长达八分钟的起立鼓掌，摘得威尼斯金狮奖，并一举冲进“IMDb影史”前10。
所以本次专程去澳门观影，为的就是不吹不黑、理性讨论《小丑》冲奥的可能性有多高（或多低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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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OKER Cast and Crew Q&A | TIFF 2019
于我而言，未展映前不看好《小丑》的原因有三。
1、「未知即恐怖」，
这是“克苏鲁神话（洛式恐怖）”的核心，其套用到“杀人魔电影”里同样受用（参考德州电锯杀人狂前传《人皮脸》）。
我们本就不知那些骇人听闻的都市传说从何而来，最终飘向何处。一百个 Joker，就有一百种身世。过度解读、强行安插「起源故事」最为致命。
△最经典的版本，便是失业喜剧演员，被迫套上红头罩抢劫，却掉入化学池毁容。
在诺兰版的《蝙蝠侠:黑暗骑士》里，由希斯莱杰饰演的 Joker，就诉说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起源版本。
一个，是小丑单枪匹马赴黑帮大会时，说道，“我的父亲是一个酒鬼，他一边拿刀捅死我的母亲，一边狂笑。他转向我，问我‘Why so serious’，然后用刀在我脸上划出笑脸……”
另一个，则是小丑闯入哈维举办的精英酒会时，对瑞秋说的，“以前我妻子和你一样漂亮，她总对我说，要多笑笑。但有一天她被狂徒们割花了脸，我们没钱做整容手术，她就受不了了。于是我把刀插进嘴里，告诉她，我跟她一样了。可她却因为我的疤，离开了……”
其实故事还有第三个版本，就是小丑在楼顶质问蝙蝠侠时，但话还没说完，就被蝙蝠侠用飞镖弄下了楼。让我想起《让子弹飞》里姜文对葛优说的，“我不要听你的故事，从你嘴里说出来，都是假的。”
小丑本就没有确切的「起源故事」，但《小丑（2019）》就是要把他的血肉史剖开给观众看。是否过度解读、能否拍好，这是未展映前我所担心的。
2、《小丑》的导演托德·菲利普斯，
更让我存疑的，就是导演托德·菲利普斯的作品履历了。
托德先前导演过公路喜剧片《宿醉》，集屎尿屁.低俗于一身。虽说搞笑，但和观众预期的黑暗故事《小丑》相差甚远。
△你可以没看过《宿醉》，但不能没见过这张图。
之后的几年，托德都没有出过什么口碑、票房像样的作品。直到2018年，托德参与了奥斯卡角逐电影《一个明星的诞生》制片。
2019年，由《宿醉》编剧打造的灾难片《切尔诺贝利》出世，豆瓣评分9.6，近乎是今年评分最高的英美剧。
△彻底转型的《宿醉》团队，不仅拍电影获得高建树，就连拍美剧，风评也不差。
3、DC电影/超英片何以冲奥？，
起初听到“超英片冲奥”，就似听到《黑豹》冲奥、《复仇者联盟4》公关奥斯卡一样可笑。
那啥正不正确我暂且不提，《出租车司机》导演马丁·斯科塞斯最能理解我的疑惑。就上周，他在采访里表示，“漫威电影不是Cinema，顶多算是一群演员在既定条件下努力扮演他们角色的主题公园。”
这番评论在全球各地网络炸锅，一票影迷支持斯科塞斯，也有一票漫威粉怒怼斯科塞斯，who？
「超英片」作为娱乐商品，本就不能同艺术电影挂钩的。更何况之前的DC电影那么不争气。媒体的大肆宣传和“冲奥”一说在我眼里看来，更不可信。
结果如何？就是啪啪打脸。
因为，这根本就不是一部超英片，而是套着DC外衣的“反社会片”。你所期待的华丽特效、英雄罪犯斗智斗勇，或是《黑暗骑士》里小丑高智商犯罪的精彩表现，通通不存在。
甚至把人名、地名换哪都成立（导演也表示，这是一部独立于DC宇宙的影片，不会有续集）。所以我会打趣地说道，“不是《小丑》从属DC电影，而是《小丑》这部电影被DC买去了版权，并强加上阿卡姆、韦恩家族和哥谭等梗……”
△影片里，小丑和老爷的人物关系被完全重写，DC粉丝们也可以期待一波。
反派影评还称，当他在前往圣西罗的火车上，回想《小丑》的剧情时，突然就像受到感染一样，在车厢里笑了起来。他斜对面是一个正在玩手机的黑人小哥，小哥放下手机一脸鄙夷地看着他。但当时他觉得，没有什么可丢人的……
而不论是去澳洲观影的朋友，还是去澳门观影的朋友，都证实了《小丑》放映结束后，全场鼓掌的盛状。
我当然也准备好，做观影结束后起立鼓掌的一份子。然而直到荧幕出现“The End”俩大字，都没有出现我所期盼的鼓掌声——甚至没有半点说话声，全场安静如上坟。
这是件可怖的事情，这意味着所有人看完，都沉浸在了小丑演绎的边缘人格里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。社恐的人会在其中找到共鸣，常谈孤独的人会明白孤独到极致是什么，乐天的人则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恶心。
这也能解释，为何我说“就算《好莱坞往事》在内地阉割上映，《小丑》在内地上映依然不可期。”
一是因为它传播了一种极为负面的情绪，二是本片至少有2处超暴力镜头无法上映，如果你身处香港看此片，感觉更是微妙。《小丑》的疯狂就好比《V字仇杀队》，上映前美国各院线还加强了安保，为的就是避免枪击事件。
因此，封神的《小丑》虽有冲奥的质量，但它不一定能夺奥（不怕打脸地说，本人押中了近两届奥斯卡得主）。
△奥斯卡最佳影片遗珠《三块广告牌》中经典一幕，火烧警局。
反白左电影《三块广告牌》同理，影片讲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，愤怒的母亲用三块广告牌控诉因‘警方不作为’而没有破获的奸杀案。
与《小丑》一样，它们用极其负面的价值观挑战了当今社会。不只是drama的美国，更反映了这个世界。于是我反思：如果一部电影真的能够影响现实，那么文明社会该有多脆弱。
很多人不解为何是《水形物语》摘得了“奥斯卡最佳影片”（我也曾吹过《水形物语》的导演陀螺），说它比《三块广告牌》差远了，我想人们现在该明白了……
△小丑的差评几乎都与压抑不适有关，我预感盗版资源出了后评分还会降。
《小丑》提供了一种“反精英思潮”，这是白左们不能容忍的。
印度片《德里罪案》就拐弯解释过，“贫富差距越大，犯罪事件越多，富人给社会带来财富，但并没有惠及到人民，所以穷人就去抢。再加上这里有很多未接受过教育的年轻人，他要是得不到，就去抢，根本不用考虑后果，反正他们也一无所有……”
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则说，“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，请记住，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的那些优势。”
《小丑》则表现得更明白——世界为何会变成这样，都是因为富人从不站在穷人的角度上看问题。这种愤世嫉俗的反精英思想和仇富心理，多少会左右奥斯卡的最终评审。
更不用说IMDb上“未看过先刷分”的9.9分梦幻开局了。如今DC迷或小丑迷们，不担心冲奥，反而要担心捧杀。接近10分的开局一向意义不大，资源一出，不符合观众预期，评分还得掉。这趟浑水，《寄生虫》和《巨鳄风暴》已经帮忙蹚过了……
所以我老早交代，这不是部高智商犯罪片，甚至0烧脑、动作戏也很少。所以我选择在文章开头，说出自己的三点担忧——但奇怪的是，这些担忧到最后，都成了《小丑》的优点。
1、未知vs已知，
《黑暗骑士》打造了谜一样的小丑，他不知从何而来，也不知去向何处。但《小丑》超脱漫画，只沿用了“失败的喜剧演员”这一人设，放大「边缘人物/底层人民」糟糕的一天。
我们从始至终都能窥见“小丑”的成长蜕变，看完这场电影就像满足了自我的偷窥欲一般。而「已知、未知」相交替的，是《黑暗骑士》从一开始，就把小丑丢进了混乱无序的哥谭市里，但你分不清《小丑》里的狂欢闹剧，是因小丑而起，还是混乱孕育而成的。
2、导演团队vs主演团队，
导演托德·菲利普斯所待过的《宿醉》团队我已简单介绍过，此次《小丑》就用到了该团队的摄影，配乐则用到了为《切尔诺贝利》配乐的冰岛音乐人，制片导演则和《一个明星的诞生》对调。可以说，从低俗喜剧转型是昔日团队最大的成功。
《小丑》主演 Joaquin Phoenix 的出色演绎值得一切奖项，《小丑》配角的表演也不可谓不出彩。Joker的约会对象，及阿卡姆管理人员皆来自喜剧《亚特兰大》，警察则来自HBO黑帮剧集《大西洋帝国》，这两部剧都排在我心中“英美剧Top”的前10。
△《闪灵》的男主Jack Nicholson在《蝙蝠侠（1989）》里饰演小丑Joker。
也是出于私心，我希望《小丑（2019）》可以成为《闪灵》般的传世经典。
3、奥斯卡最佳vs奥斯卡影帝，
《复仇者联盟4》提审奥斯卡想必大家有所耳闻。但你可能不知道，漫威那边已经公关奥斯卡，砸钱比去年《黑豹》还狠，为的就是让钢铁侠的扮演者小罗伯特·唐尼冲击奥斯卡影帝了……
起初，我觉得「超英冲奥」很可笑。看完《小丑》后，更可笑了。
一，是因为奥斯卡已经不那么纯粹，它靠的确实是人气和公关。这点，小丑的扮演者 Joaquin Phoenix 都没有（当然，我很乐意被打脸）。
二，那边钢铁侠还在抢着做影帝，这边《小丑》就已经给两大影帝做交接了，而且是昔日影帝做配角，影片一半以上由 Phoenix 做独角戏。
我会庆幸《小丑》不是什么「超英电影」，而是《大师》电影——不是说大师级，就是字面意思上的「大师」。
△《血色将至》《魅影缝匠》导演PTA执导作品《大师》里，Phoenix抱着沙雕做成的女人。
早在2012年《大师》里，小丑的扮演者 Joaquin Phoenix，就饰演了战后接受“缘教组织”精神治疗的病态角色，并凭此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主的提名。2013年《她》，Phoenix 又饰演了与语音机器人相恋的中年男子。
Phoenix 所出演的电影，一个比一个边缘，一个比一个疯魔。《小丑》就完全是走进人物内心戏的电影，如果你看了他在电影里的精彩表现，你会发现他是那么地不开心、那么地愤怒、那么地孤独，以至于，你很可能把希斯莱杰的表演给忘记……
△《出租车司机》里，罗伯特·德尼罗用手指做开枪状指向脑袋，以示自我崩溃。
先前提出“漫威电影不是Cinema”的马丁·斯科塞斯，就执导过《出租车司机》及《喜剧之王》，两部片子都由影帝罗伯特·德尼罗（《教父2》）主演。
“影帝交接”说的也正是 Joaquin Phoenix 和 罗伯特·德尼罗。
罗伯特在《小丑》里饰演了脱口秀主持人 Murray 一角，恰恰是想延续美国电影《喜剧之王（1982）》的内核——美国喜剧的演变史。
△影帝交接，左为罗伯特饰演的Murray，右为Phoenix饰演的Joker。
这也是《小丑》里最容易忽视的暗线，它讨论了喜剧的本核是什么。
对错是你们定的，好不好笑也是你们定的，我凭什么受你摆布呢。
如果说，《小丑》最大的诟病就是它太反洞、太具有煽动性，但想拍出符合“小丑”气质的电影，又怎么可能三观正呢。
《小丑》得不得奖已然不重要，因为电影所表达的，正是「我根本不需要你来肯定我的演技」。
在这糟糕的一天，一切错误的思想和鲜血同归于尽，就是这个世界的正义。
我反抗，故我们存在（加缪）。
Joaquin Phoenix and Jimmy Fallon | The Tonight Sho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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