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伯苓:南开系列教育的灵魂文/杨智慧
1975年4月5日,张伯苓百年诞辰。在台北士林官邸,弥留之际的蒋介石想起逝世24年的张伯苓,题写“硕学高风”四字。当晚,蒋介石去世。张伯苓成了蒋介石生前最后一个他所怀念的人。
1951年2月23日,张伯苓在天津病逝后,周恩来总理专程来津吊唁,哀悼地说:“我来晚了。”并领衔组织治丧委员会。
1946年6月9日,张伯苓赴美治病,获母校哥伦比亚大学名誉博士学位,旅美南开校友70余人,为张校长补祝70寿诞,“学生曹禺,后学老舍”赶来贺诗一首:知道中国的,/便知道有个南开。/这不是吹,也不是嗙,/真的,天下谁人不知,/南开有个张校长……
筚路蓝缕 以启南开
张伯苓,1876年4月5日出身于一个家道中落的塾师家庭。父亲张云藻,字久庵,不以科举功名为重,酷爱音乐,人称“琵琶张”。张伯苓随父亲启蒙,不久,父亲忙于生计,奔波于几处塾馆,遂托张伯苓于义学读书。
1891年,张伯苓考入北洋水师学堂,成了严复的学生,受严复思想影响大,启蒙新思想,接受维新变法。1894年,甲午海战,张伯苓作为优秀生代表参战,目睹战争的失败。马关条约签订后,张伯苓又随通济舰前往山东,目睹了三天之间,日、中、英“国帜三易”的接收和转让仪式,饱受了这一丧权辱国的场面,决定退役,走“教育救国”之路。
张伯苓是幸运的,执教严氏家馆,馆主便是统管全国学务的学部左侍郎严修,字范孙,卓越的学者,正宗的进士,二品大员,社会地位高。
张伯苓遇到严修,便大施拳脚。张伯苓对严修无比敬仰,严修对新教育的见解,张伯苓奉为圭臬,严修又特别欣赏这个20出头的年轻小伙,家馆任他鼓捣。
张伯苓在严馆玩教育,特立独行,重点不在“四书”“五经”,而重在教授英文、数学和理化。百年前,在私塾教数理化是奇事。
更奇的是,张伯苓在严馆开展哑铃、足球、角力、跳高、拳术、自行车等体育活动,活动时,师生都改穿短裤。这在当时又是罕见之举。
胡适曾这样评价张伯苓的这段教学经历:“显露出了年轻的张老师是中国现代教育的一位创造者”。
严馆的虎虎生气,引来了“天津巨贾”王奎章的羡慕,忙引聘张伯苓为自家塾师。
严、王两家学馆的任教,疯长了张伯苓更大的教育理想——办一所真正的现代学堂。
为办新学,张伯苓与严修东渡日本,考察教育,购买教具和教科书,聘请日本教师。1904年,“天津私立中学堂”正式成立,附设师范班,梅贻琦、张彭春等成了首批学生,后改“私立敬业中学堂”,张伯苓任校长。后来,乡贤郑菊如捐助15亩坟地置换一荒地“南开洼”,建校“南开中学堂”,再改“南开学校”,“南开”之名就此震动天下。
“南开”之盛,出乎意料,也增添了张伯苓的自信。他想:“普通教育仅为国民教育之初步,创办高等学校乃是国家发展的根本大计”。
为此,张伯苓再次与严修遍游美国,专门考察和学习美国的高等教育。张伯苓入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,师从孟禄、杜威等名师,潜心于近代教育史、教育哲学、教育行政学等课程。课余时间,考察了美国大中小学校50多所,特别注意考察私立大学,积累了丰富的办学理论。
1919年9月5、6日,南开大学新生入学考试,25日正式上课。南开中学毕业后游学日本的周恩来成了第一批学生中免试的对象。
从此以后,张伯苓的南开系列教育如火如荼。1923年,南开女中建立,1928年,南开设立小学部,1927年和1932年,张伯苓分别创办了南开经济研究所和应用化学研究所,从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南开教育体系。
1937年,南开被日军的炮火毁于一旦,愤怒之间,蒋介石向张伯苓表态:“南开为中国而牺牲,有中国即有南开!”于是,世界著名的西南联大,便有了南开大学的“入股”,张伯苓因之成为西南联大“三巨头”之一。
在战火纷飞的年代,张伯苓以惊人的意志力创建了重庆南开分校。据传,参观南开中学是抗战期间来重庆的外国人既定路线,而拜访张校长又成为他们的更大期待。八十年过去了,重庆南开依然生机勃勃,独占重庆中学之鳌头。
张伯苓从创建南开始,虽曾靠着严、王两家殷厚的人脉和财源,但作为近代中国私立学校的拓荒者,张伯苓筚路蓝缕,历经艰辛,担任南开学校校长近四十年,到处求人拉赞助,人称“化缘和尚”,“挑粪工”。更有革命性高涨的学生,站着说话不腰疼:“我们不要官僚军阀、土豪劣绅的臭钱!”对此,我们的张校长说:“美丽的鲜花不妨是由粪水浇出来的,而我愿意做那个挑粪工。”
张伯苓曾向严修表态:“宁以身殉,不为利诱,终身从事教育,不为官。”张伯苓说到就做到了,四十年来对教育的赤胆忠心证明着这一切。
允公允能 日新月异
张伯苓和严修在1920年代为南开制定的校训:“允公允能,日新月异”,一直被南开人铭记在心,一百年不动摇。
“公”非“本位主义的小公”,而是“集体的爱国思想”,“能”不仅是现代化的理论才能,而是实际工作的才能。“日新月异”实在比我们当前的时髦口号“与时俱进”更现代,要努力做时代的弄潮儿,成为新事物的创始者。这就是张伯苓的教育理念,这就是永远不变的南开精神。
当初,张伯苓创办南开大学,就建立了理科。与北京、上海那些只办文、法、史、地、国学等文、法科的私立大学不同,除开设文科外,还设理科和商科。这种“允公允能”的特色,在当时私立大学中是难能可贵的,更是十分前瞻的。
张伯苓的“公”“能”教育有着丰富的思想内涵和实践精神,南开由一所默默无闻的私立学校,而终成誉满海内外的世界名校,是其独特的教育精神所为。有人说,南开教育是爱国教育,民主教育,实用教育,或者科学教育。究其底,还是逃不出“公”“能”教育的圈子。
张伯苓的教育特色主要表现在体育、戏剧、音乐和环境等方面。
体育是张伯苓从严馆传递过来的,普及南开体育,是第一要着。南开的篮球、排球、棒球在华北、全国乃至远东运动会夺金抢银,长年不衰。张伯苓对体育情有独钟,首倡社会体育,成为“中国奥运第一人”,将奥运概念带入中国,力促刘长春首个参赛奥运,担任“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”名誉会长,观摩第9届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会,抗战胜利后,张伯苓领衔申办第15届奥运会,并预言:“奥运举办之日,就是我中华腾飞之时!”中国有奥运,感谢张伯苓!
张伯苓也是戏剧教育的拓荒者,一校之长与学生同演话剧,自编自导自演,不顾毁誉,自得其乐,终于走出了张彭春、周恩来、曹禺、黄宗江等一大批话剧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。几十年后,南开学子无不骄傲地赞誉张校长是“中国话剧第一人”。
1925年,张伯苓在教育教学上进行改革,适应学生的要求,“以解决中国问题为教育目标”,以“知中国”来“服务中国”。凭借这种实业兴学的路线,在旧中国毕业即失业的时代,南开从来没有失业一说,有些学生没有毕业就被人“订货”了。
君子之风 山高水长
张伯苓办教育,以德育为万事之本,训育课亲自上。南开有著名的四十字“容止格言”:“面必净、发必理、衣必整,钮必结;头容正,肩容平,胸容宽,背容直。气象勿傲勿暴勿怠,颜色宜和宜静宜庄。”形象气质决定着一个人的未来,这就是张伯苓的教育之始。
正人先正己。一次,张校长发现学生有熏黄的手指和口袋的烟味,随即叫来这学生来校长室谈话,这学生错认了,也表示改正了,但却毫不客气地质问校长:“您叫我不抽烟,您干嘛还抽烟呢?”张伯苓一时语塞,当即把烟杆折断说:“我不抽,你也别抽”,从此以后,张伯苓彻底戒掉了曾纠缠不休的烟瘾。
当今人们办私立学校,大多出自一个目的:赚钱。而立志献身教育的张伯苓却从来不是这样的,他有一句名言:“学校私立但不私有”。当年办女中,困难重重,他节省慈母丧葬费1000多元作为创办费。
南开刚成立的几年,张伯苓既做校长又当教师,他的薪酬还是严馆标准。严修决定给他提薪,他“不惜自苦”,坚决推辞。南开大学成立,张伯苓身兼大学校长、中学校长两职,还代理中学主任,其忙碌的程度可想而知,他的工资依然不见长,董事们看不下去,坚决要求提高校长工资,而他断然拒绝。当时,正教授月薪240-330元,副教授160-240元,而我们德劭声隆的张校长,包括津贴,也不过200元,大学校长拿的是中学校长的工资!
张伯苓常说:“社会可以有贪污;学校不可以有贪污”,“社会可以有市侩,学校不可以有市侩”。张校长为南开挣下数百万产业,从没有在自己身上乱花过一分钱。在天津市内开会时,他以步代车,出差在外,坐三等车厢,住劣等旅馆,饮食粗劣,传下来的故事和佳话太多太多,纸短情长,一言难尽。
张伯苓给教授们修建了宽敞的住宅,自己却住在一个羊皮市场的简陋平房里。有一次张学良去拜访他,汽车在附近转了好长时间,最后在那一条晒满了羊皮,散发着恶臭的小路上,找到张伯苓的居所,不禁感叹唏嘘。
张学良曾请张伯苓出任天津市市长,被婉拒。最后,张伯苓应蒋介石要求,勉强就任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,位列“中央政治局常委”,不到三个月,因不舍南开,而被免职。
张伯苓的一生是教育的一生,他曾这样说过:“教育是我青年时期的志愿,是我中年的生命,是我老年的安慰。”张伯苓,一辈子献身于小学、中学、大学的教育,不愧为一位全面探索中国现代教育的大师!
——推荐阅读:张伯苓——